出了真相,继而却又问她:“你难道没有话想问朕吗?”
长乐端着恭敬答道:“臣有何话好问。”
感觉到她话中隐约透出的怨怼之意,天子只是勾了勾嘴角,黑曜石般的眼眸变得愈加深沉:“譬如朕为什么会下令捉拿你,又为何会相信赵毅的话,你难道不想辩解吗?”
事已至此,反而无所畏惧,长乐答道:“若是愈加之罪,辩解也无用,何况臣问心无愧,不需要辩解,倒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眸中现出意味深长的目光:“皇上可是有什么难处?”
深不见底的双眸里,因为她的这句话产生了些许的波澜。
天子收起了惯于挂在脸上,那因长时间沉溺于纸醉金迷之间的,介于恍惚与迷醉之间的神色:“朕说过,即便有一天当真有确凿的证据摆在朕的面前,朕也愿意相信皇姐。”
他说着这句话时,眼眸中满是坚定,却又蕴涵无奈:“可是,到了如今才知,并非朕愿意,一切就能如所设想的那样发生。”
天子忽然激动起来,双手紧握住牢门上的铁栏,指尖因为不断收紧的掌心而泛白。
“为什么?朕从登基起,坐上的王座就在司徒氏的阴影之下,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以为司徒显渐渐老了,可朕却越来越强大,终有一日可以彻底摆脱他们的控制,可朕错了,朕的皇位是他给的,朕就永远也没有办法摆脱他!”
尊贵而高高在上的大晋天子,此刻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眼睛里都泛起泪光。
许多年来,长乐第一次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喊着姊姊的阿弟,是在受了其他的皇子欺负之后扑进她怀里哭鼻子的小男孩。
她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姐弟,在那危机四伏皇宫里,唯一可以相互依偎的亲人。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生了改变,或许是因为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又或许是从他坐上那个皇位开始,他们变成了君臣,也渐渐变得疏远。
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自保已经不易,又有谁还顾得上彼此。
然而就是在此刻,看到面前无助的天子,她很想将他拥住,像小时候那样,作为一个姐姐安慰弟弟。
于是她上前,隔着牢门握住了他的手。
她对他说出实情:“裴将军得知赵毅之事,正带领大军朝长安赶来,这一切并不是无可挽回。”
原本深陷在痛苦之中的天子却蓦地抬头,用满含惊惶的目光与她相视:“皇姐说什么呢?若真是如此,无诏入京乃是忤逆之罪,岂不更是坐实了通敌反叛的罪名?”
“并非如此!”长乐趁势说道:“臣已暗中将虎符送了出去,只要皇上给他诏书,那便不是忤逆,而是奉旨护驾!”
天子被她一番话说得怔住,片刻之后却现出更加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猛的甩开长乐的手,退后一步道:“皇姐为何要害朕,如今他们并没有针对朕,可如果那样做便是连朕的皇位也要保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长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可她仍不忍就此放弃,争辩道:“臣与皇上乃是一体,怎么会害皇上,先帝之所以要将兵权放在臣的手上,为的就是怕有今日啊,皇上难道没有看出先帝的用意吗?
天子却道:“朕知道,可是即便有兵权又怎样?司徒氏势力庞大,他们的手上也有兵权,皇姐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反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连朕也一起扫除。”
这下长乐的心彻底凉了,她终于明白天子的想法,那便是必要的时候牺牲她以求自保。
她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么依皇上所见,该如何应对?”
天子的情绪稍事平静,接着说道:“事到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交出兵权或者和司徒氏联姻。”
不出所料,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见长乐并未接话,他继续说道:“其实他们这样做并非为了治皇姐的罪,只不过想要以此逼皇姐就范而已。”
“明知道是算计,臣也要就范吗?”长乐用落寞的语调问道。
皇上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叹息道:“朕早料到会是如此,如果那时招了婉妃的兄长为驸马,与林氏联合起来,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听到此话长乐忍无可忍,终于控制不住的反驳道:“皇上忘了张贵妃之事吗?就算扶起林氏,打败了司徒氏,可难保今后不会是重蹈司徒氏的覆辙!皇上为何不肯相信臣?即便真的和司徒氏实力悬殊,可不试怎么知道?难道仅仅因为臣是女子吗?”
“若皇姐当真是朕的兄长,或许……”天子失神的垂眸轻叹,最终却也没有说出后面的设想。
在长乐残存最后一点儿希冀的目光中,他最终道:“交出兵权还是嫁入司徒氏,皇姐还是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便重新蒙上披风,转身离开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