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1855年8月30日。这里是霍斯费雷街的碎石柏油路,纵横交错的电报线上停满了鸽子。在布满白色鸽粪的地面上,停着一辆小而精致的马车。图像记录来自刑事人体测量学分部的赫尔库普相机。一位三十岁左右的贵族女性一脸忧愁地站在马车前,在她身后则是一位一脸冷漠的便装中年男子。
贵族女性正在注视着一位东方血统的青年男性,这位男性身着黑灰色相间的条纹衬衫和细瘦的黑色裤子,略宽的腰带上有着金属的狮子钩扣,戴着一顶格子猎鹿帽,说话的同时正在注视着照相机所在的方位。他正在撑开一件灰色的雨伞,而在他身后,身量较矮的东方女性正握着一柄杖端镶嵌着银饰的黒木手杖,这位女性目光锐利,身着男性服装,白色的丝绸衬衣上别着一枚银色胸章,西装裤的裤脚卷起了一格,露出纤瘦的脚踝。
他们是埃达.拜伦、埃比尼泽.弗雷泽、苏荆、路梦瑶。
差分机计算中心,正式名中央统计局总部大楼,坐落在政府机关集中的威斯敏斯特区的核心地带。金字塔般的外形上布满了高高的烟囱,到处都是不停旋转的排气扇,≡,纵横交错的粗大电报线如同血管一样攀附蔓延在石灰岩的外壳上,电线沿着管道和悬臂延伸,通过上百根线杆分流出去。
“有人在监视我们。”站在统计局总部的正门口,苏荆盯着对面大楼的楼顶说。
“你说什么?喔,我知道了。是他们。”英国首相的女儿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我们不管走到那里都无法摆脱他们。学着忽视他们就行……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能够感觉到他们吗?”
苏荆把雨伞撑起来,为路梦瑶挡住一坨落下的鸟粪。
“我的感觉比较敏锐。”苏荆从容地说。
“那些是英国的警察部门或者类似的结构组织。他们或许认为有责任监督这里的任何事。他们自以为自己正在为国家负责,然而真正的主宰……”拜伦微微打了个寒颤,就像是感到有些冷。她苍白的面颊上透出两团红晕,苏荆能够闻到她口中轻微的酒气。
“所以,歌德阁下这个……皇家基金会,需要使用我的权势与才能。真有意思。他们居然会想到我。”埃达.拜伦与普通的贵族女性不同,她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富有才华的女性科学家,在底层人民中经常会有一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出现。例如她不检点的野史,以及流连于赌博场所的劣迹。有人说她在寻找一个“点金模”,一种能够在赌博中计算出超过庄家胜率的计算程序。而为了这东西,她不停出没于赌场,乃至于将自己的私人财产挥霍一空。
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对于路德维希.歌德开出的高昂薪酬,并承诺为她支付高筑的债台,她无力拒绝。首相的女儿更需要体面和排场,即使她讨厌这些所谓的体面。
“我和歌德阁下。以及孟神机阁下有着良好的友谊,所以我承诺将为基金会工作。特别是两位阁下替我解决了几个算法上的问题,让我们能够在几个月内改进现有的计算机,使工作效率能够得到几十倍的提升——请问你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歌德阁下声称他们是一个全球性的科学家组织。然而我以前却从未听过你们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秘密,拜伦小姐。”苏荆轻飘飘地试图含糊过去。
“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秘密,然而你们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解决了皇家学会的精英研究了十几年的问题。而我们……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掌握着科学最前沿的学会了。”拜伦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咳嗽了两声。
“这个世界很大。”苏荆再度看向对面的屋顶,刚才那种窥伺的感觉现在已经消失了。
“或许我不该多问。”女科学家忧郁地用一块手帕捂住自己的鼻子。伦敦城的臭气在热量的蒸发下已经蒸腾到了极限,哪怕是在政府办公地点的中枢所在也闻得到臭气。“哪怕你们是地狱来的魔鬼,现在的局势也不容得我们错过机会。你想要找的人,也就是这份‘scp-001’上的东西,我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
苏荆接过她手中的报告,拜伦的手指尖上还有苯胺墨水留下的紫色痕迹,这是差分机操作员的通病。他注意到这位天之骄女的面容有些苍老而憔悴,明明生理年龄只有三十岁,但是看上去却比同龄女人要更衰朽,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思考,以及对药物和酒精的依赖似乎拖垮了她的身体,让她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
“下次再会。”苏荆弯腰向她致意,“这个基金会的工作事务将越来越多,您也会发挥出更重要的作用。”
“呵,我就知道这份聘约没安好心。”首相的女儿登上马车,而那个面无表情的保镖则坐在前面,让马车夫驾着车离开了。
苏荆用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翻文件,用了大概五分钟才看完。他把文件转交给看上去无所事事的路梦瑶,然后牵着她的手去找一个宾馆住。
这时代的宾馆倒是没什么优良的环境,然而空位倒是很多。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些天伦敦的污染实在太过严重,大多数有钱有地位的人都逃离城市,前往郊区避难去了,留在城里的人都是没那么有钱,只能继续留在城市里讨生活的人。这个时候的医疗知识还很落后,苏荆实在有些受不了,直接用钱打发侍应去买了一些白醋来,在走廊里煮着。
为了降温。房间里放着冰。路梦瑶坐在冰桶旁边,那份文件就摆在她膝盖上。已经看完的魔法学者正在沉思,并非是以往那种能够快速得出答案的思考。她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不像是在解决问题,反而像是在做两难的选择题,正在犹豫与踌躇。
“怎么了?”
苏荆解开自己的两颗扣子,坐在床沿,开始为她按摩腿脚。高跟鞋下的脚掌精致而白腻,苏荆仔细地替她修剪指甲,而路梦瑶则仰起头依靠在椅背上。
“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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