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凯文猜测,“您不喜欢她吗?”
“不。”男人倏地笑了,“正相反,我很喜欢她,不喜欢她的是我妈。”
凯文沉默。
“我妈还活着的时候,她过得不好。”男人边想边说,凤眸几乎被天边大盛的光亮刺成了一条线。“我妈这个人很矛盾,所以就把这种矛盾也强塞给了我妹妹。”
“矛盾?”
“嗯,她一边告诉她,你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就要做一个真正的淑女名媛,所有的言谈举止都必须恪守一位名门千金的礼法;另一边却又希望她永远记得,她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是个小三的女儿。”
凯文的鼻梁上都皱出了沟壑,“我很难想象您妹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也很难想象。”男人仰头,“后来我有些理解我妈了,她明知道那是我爸和外面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却要为了家里的颜面隐忍不发,甚至当成是亲女儿一样的照顾抚养,我妹妹越长越漂亮,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大概是很讽刺的事。而我爸自认为亏欠我妈,所以无论她怎么对待我妹妹,他都没有立场说话。”
“几年之后我和我妈大吵了一架,用离家出走来逼她答应不再打我妹妹。”
“那她同意了吗?”
“同意了。”男人声音沉缓了许多,“但她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苏妲己。”
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不懂中文的凯文疑惑道:“是什么意思呢?”
男人微微闭了眼,半晌才答:
“狐狸精。”
为了让她一辈子记得,她身上流着狐狸精的血脉,她不是正统的千金大小姐。
为了让她每次听到有人叫她妲己的时候都能想到自己耻辱的身世。
为了把那份刻骨铭心的恨和鄙夷镌刻在她名字里。
母亲终于放弃了对她身体上的鞭打和伤害,却日复一日地用这种方式折磨她的自尊。
一边被人称颂为名媛的典范,一边却要在不可一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谨记自己骨血里阴暗潮湿生了蛀虫的腐朽。
他还记得小时候总有人取笑她,什么样的父母会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做苏妲己,问她是不是个小狐狸精变的,取笑作弄她,每次女孩都咬着唇、咬出血,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们,却不能啃声也不敢啃声。
后来她长大了,依然有人这样问她,她却能莞尔微笑,从容应对,好像伤口在时间中愈合。
只是他知道,她不是已经学会与烙印在姓名中的耻辱和平共处了,而是已经学会,怎么把淑女的面具挂在脸上,让人看不出她的血和泪了。
“她是个很善良又很敏感的女孩,心里从来没有恶念。比起成为什么千金名媛,我更希望她能简简单单,怀真抱素。”男人道,“所以我一直叫她素素。”
凯文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男人望着远处渐落的夕阳,道:“素素从小就很少有出门的机会,我在部队里训练的那几年,我不知道她在家里又被我妈怎么刁难,只是经常写信给我说,她想出去,想去过风餐露宿但是自由自在的日子。我随口答应她说以后有机会带她去露营,她很期待呢……”
“头儿……”
“没事。”男人摆手,只是看到炊烟突然就想起了小女孩未曾达成的愿望。
等他杀了白檀,得到美第奇公爵的援助,找萧锦帆报了家仇,再帮她一一实现那些愿望。
包括她想来欧洲看极光,和即将被上涨的海平面淹没的一座小岛。
希望那时候她想看的岛屿还在。他偶尔也会想起来,关注一下,听说今年就已经淹没了大半。
夕阳就在二人的谈话中彻底沉入了海平面。
身后佣兵持枪而来,用刻板生硬的语调问:“头儿,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男人转头,又是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老样子,“急什么,先吃个饭。”
凯文,“……”
男人伸了个懒腰,淡淡从二人身边经过,比女人还漂亮的手指揉了揉精瘦而结实的肚腹,“我饿了,吃完饭才是活动筋骨的时候。把夜视镜调好,吃完饭半个小时出发。”
凯文和另一位佣兵对视一眼,无奈道:“是,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