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的马车继续吱呀吱呀地哀嚎着往回赶,卫嫤坐在花重泪对面,时不时地扒开帘子往外看,结果却是看一回笑一回。
“咦,这条路我好像刚才来过!”
“哇,那里那里好热闹!”
“唉?这个叫什么什么支坊……”
山贼花重泪的沿途举止严重表现出风雅名字与浅薄见识之间的悖逆,走不过半炷香的路程,他就将自己路痴、乡巴佬、文盲的三重属性崭露无余。王佐为了保持车身平衡,与卫嫤坐在同一边,正对着这真诚而坦率的大胖子,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但卫嫤之前说,要请人家回府吃饭,要尽地主之谊……
请一个半路相逢的胖子去家里吃饭?这丫头脑子不是被门夹,就是触礁了。
“你一路傻笑着,看什么了?”他忍不住问。
“哈哈哈,你看,那个要饭的比我们走得快。我们到家的话肯定要天黑了。”卫嫤趴在窗口向路上行人挥手示意。这马车的速度真是慢得惨绝人寰。
“别看了,担心掉下去。”王佐将她拎下来。
“嘁,你会担心我掉下去,你分明是脸上挂不住,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卫嫤跟他还没熟到要处处动手动脚的地步,挣脱之后便刻意离远了一点。她窝在车厢角,伸手撑着两墙,凤目忽闪忽闪的,“王佐,你家又不布施,怎么穷成这样?难道你爹死了之后没给你留一星半点的银子傍身?还是说你在京里遇到了恶奴,把钱都骗光光了?”她其实想说的是,跟着卫老板开铁矿,再怎么也能多弄身衣服啊。
花重泪在一旁插嘴道:“没留钱的也不奇怪,我爹当初那么有钱,死的时候不也没留下一个铜板给我,还武林盟主呢,屁盟主!”
“嗖!”两个人四道目光像飞箭般转过来,死死地盯住了花重泪。
卫嫤最是大惊小怪,张嘴便叫起来:“武林盟主?就是天下武功第一那种白胡子老头?那种隔空弹一指就能打得人肠穿肚烂的?好厉害!你说你是武林盟主的儿子?怎么当起山贼来了?就是因为穷?”卫嫤认为山贼这么有前途的职业其实更适合一脸凶神恶煞的王佐,这胖乎乎、傻呆呆的,哪配得山大王的称号啊。
哈,真不知道是走的什么好运哇,出门随便捡着个人,还是武林盟主的儿子,下一次上街没准还能捡个皇帝回来。不过想想当年跟着皇帝狩猎的痛苦滋味,以及差点在碧水寒潭里冻成冰块的恶劣回忆,她觉得还是不要跟皇族沾上边儿比较好。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当今武林盟主应该是姓柳的,少侠姓花……”王佐疑惑地打量花重泪。
花胖子被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低声道:“花……是前任武林盟主,我这个当儿子的没用,打不赢那姓柳的,所以才丢了盟主之位,不过,我一定会勤奋练功,好好努力,争取将那个位置给抢回来,也好让我爹在九泉之下高兴高兴。”
胖子不设防,压根就是个不爱说谎话的,卫嫤瞧他还顺眼,两人之间的话就渐渐多起来,只是当着王佐的面不好聊什么黑衣人什么庞文绢的,便只好东拉西扯尽说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不管是卓桦还是卫嫤,都是性格活泼的主儿,聊熟悉了,话题也就宽松起来。
卫嫤不算是八面玲珑,但是天生讨人喜欢,只要不开罪她,一切都好说。
“哦,我知道了,你爹死了,你又丢了武林盟主的位子,所以觉得没脸见人,就跑进山落草为寇,当起了山大王。理解理解,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做了。不过你爹真的没有一点儿东西给你?我不是说钱,我是说……像神兵利器,武功秘籍,江湖秘闻,寻宝地图什么什么的?武林盟主不是都爱这些玩意嘛,当然应该代代相传的啊。”前后一联系起来,着实不难理解。师父以前就说过,什么江湖人士、江洋大盜,位份越高的越像仓鼠,有事没事喜欢在三山五岳里藏东西,箫琰不就是其中的典范么?那作为武林第一者,当然也该有点私藏。
她现在不缺别的,就缺一把神兵利器傍身,左相府的菜刀是好用没错,但依着她那小身板儿,总不能天天挂把菜刀在胸前哪。
“唉,说来惭愧。”花重泪包子脸一红,似有难言之隐。
“难不成……你连家里的宝贝都让别人给抢了?”喵啊,这可是奇耻大辱啊,江湖人跟朝廷人没两样,整天为着点毛头小利争来争去,都说怀璧其罪,像他这样家道中落的武林世家被人欺辱也实属正常。只是……这什么样的盟主大人啊,居然生了个这样傻傻的儿子,只怕这当爹的根本就是被他给气死的。卫嫤不禁腹诽起来。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柳氏传人技出南禹,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柳欢柳女侠更是一把狼牙棒独步天下,我败在她手,也是不枉……只是……”花重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因为人前落败,心思放纵,从此暴饮暴食,以致体重剧增……”
“然后?”卫嫤追问。
“然后,我再去我爹藏书的洞府时,发现身宽体胖,完全挤不进门了。”花重泪十分懊恼。
“喀!”
“砰!”
“吱!”
“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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