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也怪爹爹没同你说清楚,爹爹与佐儿之间是有个约定,爹可助他完成大业,他亦许以江山为聘,而你,便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他关心你,在乎你,也是人之常情,却没想到竟让你误会了。爹爹让他住在品琴苑,本意是想让你们相互熟悉熟悉,可是你……唉,可以喜欢那个予聆公子,可以喜欢箫琰,甚至允许梅山带着姬妾整日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却唯独容不下他……”
“爹,你就这样把女儿卖了?还说都不说一声?”卫梦言一席话将卫嫤说得一愣一愣,到最后竟化成了雷声轰鸣,隆隆作响,“我不是与梅山表哥有婚约?怎么又能许给完完约?你明明将我卖给了完完约,可为什么又同意我跟予聆在一起,然后你又说箫琰……这,这里又不是南禹,我也没有收男宠的爱了,为什么你要弄成这样?”
“爹爹说过了,让你选,你喜欢谁,爱跟谁,爹爹都不会反对,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初时,我是觉得佐儿不错,但是后来却觉得箫琰也不差,有人能真把嫤儿放在心上就好,又何必拘泥于这一些……爹爹就是太过拘泥,才把这一辈子都囚在牢笼里,动弹不得,我不想你也这样。”卫梦言站起身来,将目光放远了,却空洞得有些苍凉,“古来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却不行,即使是像你母亲亲那样出类拔萃的女子,最后却不得不负上诰命夫人的枷锁退出商贾世家,如有可能,爹爹倒希望你是南禹女子,少了选择的进退,人也会开心一些,不是么?”
“爹,你竟是这样想的?”卫嫤震惊之余,心中更多的是那份挥之不去的忧伤,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因为某一句话而触动,而且还陷得如此彻底,她的眼眶渐渐地湿了,“娘亲她没有怪你,你又何必如此,我不嫁人,不离开这座府邸不也很好?你便是想将皇帝拉下马来,也不是不行,为什么要将我许给完完约?你这样,与托孤又有何异?”
“初时,确实是托孤。爹爹做的是反朝反纲的大事,牵连必广,而你身为我唯一的女儿,其结果亦是可想而知。我怕你无力照顾自己,才托付佐儿相看,可是到了冯状一案,爹爹才明白是自己多心。嫤儿,你长大了,不但会照顾自己,还懂得用人惟贤,能收买人心,金平那十六人,本是金平梅府派出的护卫,如今却只听你一人号令,想必你已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你越是让爹爹惊喜,爹爹也就越发放心,如今你我父女二人能坦诚相待,各述心怀,已一生无憾。”七月初九的月亮不是圆的,对卫梦言来说,却是最好看的。
话一打开,两人再无介蒂,这一夜竟是无眠。
茶添了六回,灯换了三盏,雄鸡初啼,东方已明。
卫嫤的眼睛里,也跟卫梦言一样,布满了血丝,一样的凤目,蕴着相同的笑意,四目相对之余,各人心中一片通透。
“爹,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卫嫤临着要出门的时候,回眸挑唇一笑,眉眼中尚透着股邪气,“曹游是我的杀的。”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卫梦言就算不上朝呆在家里,也注定合不上眼了。
“爹爹可许我这个杀人犯接手此案?我想借机查查,冯公公与曹国丈的底细。”冯状一案,她名扬京师,曹游一案由她介入并不奇怪,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入各府,那目的,也就达到了。北伐一役太过突然,她本就觉得蹊跷,现在借着曹游之死,正好是将瓮口打缺了一块,这就为她的行事动作制造了良机。
皇帝一定是发现了有何不妥,才会同意上疏北伐的折子,而当时递折子的官员一共有十五位,其中一名便是曹满,而冯喜才身为十二监之首,行事更为可疑,“嫣人笑”必是另一处切入点。而且,当初卓桦之死,还有十户锦失踪……都不得不查。
卫嫤回到品琴苑,东方已然透白,半月沉璧,唯见一大片金色丝线从云端垂落,照在安静的院落里。院前台阶上,坐着一个人,正披着一件浅绵薄衫一阵阵地打着盹儿,只青丝飞坠,懒懒地垂在一边,唯独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严肃理好的衣缘,已经有了些褶子,却不影响他自小受到良好教习而养成了工整习性。
“表哥?表哥?”她走上前去,弯下了腰。
“唔……”梅山有些迷糊的抬起脸,揉了揉眼睛,待看清了近来咫尺的俏脸时,才猛地一个机灵,跳起来,不想这突如其来的碰撞,恰磕上了某人的下巴,卫嫤“嗷呜”一下,差点咬破了舌头。“嫤儿,对,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却又不小心踩上了卫嫤的裙摆,两人各退一步,又不小心撞在了一起,这一次,却是撞痛了额头。
“你离我远点,笨手笨脚的。”卫嫤推开他,悻悻地走远了一些,转头见他垂头丧气地立在门边,仿佛已经傻了,卫嫤迟疑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一夜不睡,就是在等我?为什么不叫人去落英居?”有时候这家伙真是蠢得无与伦比,还商贾之家呢,活脱脱一书呆子嘛。
“我……”梅山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字语在牙关挤了老半天,才冒出完整的话,“你让我修改的那支钗,已经改好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