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万里打起精神,强作欢颜:“不死不死,老薛还有心愿未了,能不死便不死罢!只你听话,我便多一分胜算,不然如同前曰,待到真正搏命之时,你只会——”
“碍手碍脚!”小方子长叹一声,慢慢抬起头来。
自个儿多大能耐,自个儿怎会不知?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当真是废物一个!哎,可以耍脾气,不能不懂事,到时候累得老薛陪上一条命,那可就亏大了!小方子犹豫不决,依了他又舍不得,不依他又心里怕,只坐在那里苦着个脸,一时无话。薛万里见他眼中神采渐复,心头微喜:“嘿,当断则断,是个男子汉!”
小方子瞅他一眼,心说我这儿还没断,我也不愿当男子汉了,你个死老薛!一念及此,开口问道:“老薛,你要找的人,真有那么历害?你能耐也挺大了,不用怕他!”薛万里摇头笑道:“天下英雄何其多,老薛只是数不着的一个,等你长大了慢慢自会见识到。且不说那幕后之人,便只这地府杀手老薛便应付不来,尤其是那厉无咎,嘿,便几个老薛也打不过他!”
“是么?这历害,我不信!”小方子疑心一起,愁眉见展。薛万里哈哈大笑:“地府阎罗,杀手之王!了不得,打不过!”小方子张大嘴巴:“那,那,那你见了他,可要躲着点儿!”薛万里微微一笑:“见便见,打便打,死亦不惧,惧他为何?何况他因我之故失了自家亲兄弟,想必比我更要痛心,正好一命抵一命,落个两边都踏实。”
“放屁!又说丧气话!”小方子怒目相向,跳起来指鼻大叫道:“要这样我陪你去送死!两命抵一命,三边儿都踏实!”见他一张小花脸儿上满是忿忿之色,薛万里忍俊不禁:“你小子这账可算得不对,没来由多出一条小命,几边儿都不踏实了,哈哈哈!”小方子皱眉想了想,悻悻道:“管他几边儿,我乐意!”
“小子,过来坐。”薛万里面色和蔼,轻轻招手。小方子登时心生戒备,脚下退了两步:“少来!又耍什么花招?笑面虎一样,准没好事儿!”等半响,见他抬着大手笑而不语,目光慈祥,再看他憔悴面上笑纹深深,不由心下一软将身挪了过去。薛万里坐在地上,伸出手臂拍拍眼前少年消瘦肩膀,又按他坐在身旁,轻轻抚其头顶。小方子心里一暖,旋即又羞又恼:“喂!乱摸个鸟,呸!动手动脚儿的,本大侠的头是你随便摸的么!”
几缕乌发缓缓从指缝滑落,薛万里轻声一叹:“一看就是个野小子,整天披头散发,不成样子!”小方子烦道:“总好过你,头发扎得乱七八糟,野人一样!”薛万里笑道:“说的是,所以老薛才叫你去上清山,省得天天一个大野人带着一个小野人,没的让人家笑话。”小方子猛地推开头上魔爪,怒道:“少来拿话儿套我,说来说去还不是叫我,去那,哼!”
薛万里嘿嘿一乐:“老薛何德何能,要你陪我送死?有你这句话,我已心满意足!嘿,莫叹命孤苦,相知遍天下,便是你这个小友亦能舍命相陪,此生足矣,夫复何求?”小方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任他说得花里胡哨,此时是万不能点头,点头就是认可了,认可就是同意了,同意就是散伙了!
小友是小,可是不傻。
“你放心,但有一线生机,我必回来找你。那时若你在上清过得顺心也罢,若是活的不爽利,老薛自会带你出来,再闯天下!”小方子心下微微一喜,转过头来:“真的?”薛万里重重点头:“真的!老薛说话算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小方子重重一叹,又扭过头去。这话也不是头回听了,上当一回是不小心,再上回当就是傻子了!不管什么马也好,这家伙跑得比马还快,万万追不上的。
“难追。”薛万里见状只得自己续上,叹口气又道:“不早了,睡觉罢!”小方子霍地立起身,快步走到床前,铺床,解衣,脱鞋,躺下,盖被,蒙头。此时无声胜有声,意思很明白,反正我已经睡着了,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只此一法,还有转机,保不准儿薛糊涂明天早上又忘这茬儿了!被中暗念佛祖保佑,一心只盼出现奇迹。
薛万里怔了片刻,蓦然长叹。
桌上沾满蜡泪的残烛微光,随之猛地一晃,而熄。
夜深人静影朦胧,幽暗客房之中二人一坐一卧,悄无声息。
窗外明月一如既往毫不吝惜地洒下清晖,布满苍茫大地。缕缕微光如月之子,顽皮而又好奇,探头探脑从窗隙溜入房中,欢映在床,喜投于壁。却照不见背对大汉的一脸愁容,更望不到被里少年的含泪双眸。惟闻一声叹息,间或数声抽泣。这,便是愁么?月儿不懂,月儿好奇。母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为天道,亘古不移。既是改不得,又何以烦恼?许是世人勘不破,月儿照人难映心。
是耶?非耶?何必要勘破!有心人,人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