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一时只疑犹在梦中,面前却是香气扑鼻热气缭绕。是一碗面,汤面,长长白白面条,三五翠绿葱花,黄灿灿两个鸡蛋。沐掌教长吸一口气,面色陶醉道:“这是鸡汤面,人参熬的,闻闻香不香?香不香?”
香,是香,可是方殷看也不看,方殷只觉头晕脑涨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只侧过头,拿眼张望。沐掌教笑道:“不用找了,人家早走了。”人家,人家,方殷鼻子一酸,又是险些泪落——
她,走了。
很是懊恼,有些失落,却不知是睡了多久,天是黑着。
“快吃!快吃!”他自呆呆愣愣满腹心思,沐掌教端着个碗瞪着俩眼,却是不耐烦了:“死人一个,甚么样子!”方道士瞥过一眼,哼道:“不吃!”话一出口,却又呆住,竟是吐字清楚,嘴皮子又变利索了。沐掌教摇摇头,将碗筷重重一放:“爱吃不吃,我还不伺候了!哈哈,道爷睡觉去也!”
话音未落,扬长而去。
走出几步,又转回来,眼中是笑,一翘大拇指:“小子不错,唔,是不赖!不赖不赖!”说罢大笑出门,再没回头。
方殷也不理他,旁边还有一个:“方殷,吃些罢,为师——”吕道长也在,也只有吕道长在了:“好孩子,师父心里也是,呃,一般欢喜!”这是在夸方道士了,夸的是方道士舍己为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并光荣负伤。方殷心里明白,却是别扭得很,一时看着烛光下的那张长长老脸,竟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甚么:“呃,嗯。”
岂不知徒弟别扭师父也是别扭,吞吞吐吐说完,也是有些尴尬。一时又无言。夜许是深了,四下一片静寂,师徒二人一坐一躺,屋里是冷而僵硬的气氛。方道士心里开始后悔,后悔不该放老杂毛儿走,让他留在这里,至少有趣一些。总是这般,根本没有话说,方道士之于吕道长,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孩子面对着严厉的父亲,怕也好不怕也好总之就是无话可说,加上浑身不得劲儿。
“方殷,你与为师说说,当时情形如何?”吕道长没滋没味儿问一句,也是没话找话说了。当时情形如何,方道士不想说了,这件事情方殷并不以为很光彩,甚至觉得有些丢人:“呃,也没甚么,就那样儿。”每每如此,每每如此,见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吕道长心里就有气:“那样儿?哪样儿!你,哎!”
哎!二人各自叹一口气,一时又是无话可说。
半晌。
吕道长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方殷,你为救人落崖,心里可曾后悔?”
方道士无语。
半晌,道:“要有下一回,打死我也不会再过去了!”
吕道长无语。
又半晌。
“面凉了,我去热一热。”
“不用。”
方殷在吃面,吕道长在看。伤无大碍,只是疼,方殷疼得满头大汗!吃得也是满头大汗,呼噜呼噜很是热闹。入口味道鲜美,入肚暖且充实,这一碗面,正是吕道长做的。方殷不知道,便在他出事之后,吕道长同样是滴水未进——
而方殷,还吃了一口灵芝。
“对了——”
“那不是灵芝,那是毒蘑菇。”吕道长笑道:“宿师兄说,毒姓不大。”
“是他?”方道士恍然道:“原来是他!他是怎般——”
“宿师兄找到了你,其后掌教师兄赶至。”吕道长点头道:“其时你蛇毒发作,好在用药及时,否则,否则,哎!”
“还有!还有!”
方道士是有许多疑问,好在宿道长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于是师徒二人叙话。
在这一夜,吕道长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在那一夜,方道士听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比如那剑,那骨,那些人,那些事,还有放在桌上的这一本书。
——青萍剑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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