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已经看到了全部熟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的实在是太离谱了。
大堂的东北区域,才是人数最多的地方,里面刚好有一桌坐着两个人。
这是两个熊储都认识的人。
四天前的那个晚上,刚刚认识的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
被自己削断了铁手和左手刀,然后被吓退的那个家伙,锦衣卫北镇抚司副指挥使陈鸿泰。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只是没有到时候。
熊储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会碰到铁手陈鸿泰。
陈鸿泰的左手刀可能还没有找到替代品,所以他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口连鞘大刀。
看见熊储撩袍坐下,而且正对着自己的这个方向,陈鸿泰太阳穴已经青筋直冒。
现在熊储已经基本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的大堂里面没有人说话,没有了平日里喧闹的声音。
有了锦衣卫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坐在大堂里面,能够保持镇定继续吃喝,那就已经是胆量超人之辈。
所谓胆量超人,也就是没有牵挂,悍不畏死之徒。
因此熊储已经决定不看其他人了,能够坐在大堂里面的人,都不是甚么良善之辈。
张如莲和苗若兰已经被带到楼上的房间去了,毕竟大堂里面还是乌烟瘴气。
乌烟瘴气还好说,关键是每个人脸上都好像别人欠了一万两银子,三百年没还了。
在函谷关望乡城嘴巴非常利索的说书人,今天非常突兀的出现在万福楼,竟然没有说书,而是在不停的喝闷酒。
被熊储削断了独脚铜人槊的假和尚,脸上更是一片悲苦,喝一杯酒就叹息一声:唉——
陈鸿泰每喝一杯酒,就把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然后也不吃菜,而是斜着眼睛盯着熊储,仿佛熊储能够下酒一样。
大门左边的文杰,手里的酒坛子的就没有放下过,也没见他吃菜。愣神一会儿,就猛灌一口,然后继续愣神。
香奈儿双手抚膝,文质彬彬坐在文杰对面。不过没有喝酒,更不吃菜。而是死死地盯着桌面,好像她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就能够吃菜似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晦气。
比如说熊储,一个人据案而坐,一口气吃下去两斤牛肉,连灌三杯烧刀子,竟然还说了三声“好酒!”
大门右边的那一桌,背对着外面的女人,是唯一使用一个小酒杯的人。
这是一个不到三钱的小酒杯,但是那个人女的每一杯酒,都要分为九次喝完。
熊储已经看着她喝了三杯,每一杯酒都分九次喝下去,一点儿都不会犯错。
而且每喝一口酒,就会慢条斯理吃两口菜。
她吃得非常慢,仿佛在品尝人世间的最美味,而且是回味无穷。
但是熊储非常清楚,万福楼的下酒菜,除了卤牛肉,就是盐水花生,其它的啥都没有。
三斤烧刀子下肚,熊储觉得坐在这里半点意思都没有,因此最先离开大堂上楼。
三楼天、地、人三套房,都已经属于熊储和六位姑娘们。
人字号房在最外面,熊储进入房间以后,很快把蜡烛熄掉了。
然后在房板上用指头轻轻刮了三下,过了片刻又刮了三下。
隔壁随即传来一声咳嗽,就再无声息。
现在是二更天,外面初春夜晚的寒风越来越大,寒意越来越重,完全是倒春寒的兆头。
三更天,下面大堂里面终于安静下来,整座万福楼陷入一种寂静状态。除了偶尔有一阵鼾声,或者后面牲口棚里面马匹大响鼻的声音之外,再也听不到其它的什么声息。
咯吱、咯吱、咯吱——非常古怪的声音传入熊储的耳鼓。
熊储刚开始以为是老鼠磨牙,可仔细听了一会儿又不像。
后来凝神静气,调动全身的感官探听,结果声音突然消失。
停顿了大概一刻钟,咯吱咯吱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而且慢慢靠近熊储的窗户。
熊储心中暗道:“不是老鼠的声音,不像夜行人的声音。”
其实熊储进入房间以后,根本就没有到床上睡觉,而是盘膝坐在窗台下。
今晚大堂里面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最后没有发生冲突就是万幸。
嵩阳书院和锦衣卫从来就不是一路人,文杰和香奈儿没有和锦衣卫发生冲突,连口角都没有。
陈鸿泰恨不得把熊储一口吞下去,但是最终没有吭一声。
那天晚上,崔应元还出言拉拢熊储,但是今天也没有再吭气。
杀手能够活着,就是有足够的小心。
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熊储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先前大堂里面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对。
到底是自己进入大堂以后才发生变化,还是此前就已经发生变化,熊储不知道。
除了香奈儿站起身来打过一声招呼,此后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哪怕一个字。
现在,古怪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窗口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