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管事垂眸立在一边,没有接话。
夙扶雨兀自恼怒了半响,道,“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可有寻出是不是当年有漏网之鱼?”
哈哈大管事心下打突,镇定两个呼吸,沉声道,“尚未有发现。”
见夙扶雨脸色阴沉,似很不满意他的这种还没做为,不由苦笑一声,“侯爷,时间太仓促且当年那些人的亲眷因了当年的事迁离了原来的住处,只寻起来一事就破费周折,是以……”
“行了。”夙扶雨抬手,斜瞪他一眼,“你如今倒是学会寻借口了。”
“小的不敢!”哈哈大管事忙垂头,这样的名头他可不敢担。
夙扶雨别开视线,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好半响没有出声。
哈哈大管事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不该说,不由看了夙扶雨一眼。
夙扶雨头也不回,“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哈哈大管忙弯腰躬身,“小的打听到这两日夙重华不在府内……”
“废话!”夙扶雨眉眼冷沉,一脸不耐烦,“他跑去庄子上杀了我儿子,自然不在庄子里!”
话一完,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蓦地发白。
哈哈大管事看的分明,见夙扶雨的身子晃了一晃,忙上前扶住他,“侯爷!”
夙扶雨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竭力压住心底的恐惧,深吸两口气,朝哈哈摆了摆手,“你想说什么?”
“小的着人去过粹华院,虽有那个叫研夏的看着院子,却始终没见过那个名叫慕青的人,院子里的小厮说,慕青去华严寺还愿要住上几日,可小的着人去过华严寺,并没有找到慕青,华严寺的和尚也说慕青并没去华严寺!”哈哈大管事忙道。
夙扶雨先是一怔,随即一手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我倒把这件事给忘了!哈哈,你去,找到闲云阁,从闲云阁入手,给我查清楚这个慕青的来历!我倒要看看一个顶着慕姓的丫头究竟是何来历?!”
“是,侯爷!”哈哈应了,又道,“小的还从华严寺的沙弥口中得了另外一个消息。”
“说。”夙扶雨道。
“那个慕青每次都能巧遇盛家人,每次盛家人都会热情招呼一个人的慕青进屋吃饭喝茶聊天,甚至关起门来说上半天话。”哈哈大管事小声道,声音里的谨慎透露出很多信息。
夙扶雨蹙眉,“慕青与闲云阁关系匪浅,自是与莫守谆也有关系,莫守谆的小姨子一家曾经收养过夙重华,他们本就有关系……”抬眸去看哈哈大管事,越发拧紧三分,“你觉得哪里有蹊跷?”
哈哈大管事凑近了夙扶雨,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夙扶雨霍然变色,双眸阴鸷的盯着哈哈大管事,“你说的可是真的?”
哈哈大管事郑重点头,“寺内的小沙弥亲口所言,绝对错不了。”
夙扶雨阴恻恻的笑,“好!好!好!真是好!难怪皇上会有‘这小子身边有个了不得的丫头’的说法!我们倒是都被她给算计进去了。”
“侯爷,大少爷去江淮反被伤,清水镇的夏家三房一夜消失,您说这事儿……”哈哈大管事状似思忖,大胆猜测道,“莫守谆好像提前知道大少爷会去江淮,清水镇的人也消失的很是蹊跷,您说,是不是谁把消息泄漏了出去?”
“你是说我身边有内奸?”夙扶雨蓦然沉了脸,看着哈哈大管事。
哈哈大管事点头,沉声道,“怕是如此!若不然,大少爷去江淮的真正目的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又怎会被莫守谆知道了,还提前做好了应对法子,伤了大少爷?!”
夙扶雨看着哈哈大管事,眉深眸沉,半响无声。
门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片刻就有人大声道,“侯爷,夫人哭的晕厥了过去,二小姐命人去请大夫,让小的请侯爷过去一趟。”
“什么?”夙扶雨霍然起身,快步往房门走去,边走边道,“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哈哈大管事也跟着退到一旁,“侯爷,您还是过去看看吧,丧事还得几日,夫人若倒了,内院怕是会无人管理……”
夙扶雨顿住脚步,回头道,“嗯!你去查,把身边的人挨个查一遍,抓到了人……”他的双眸陡然迸发森冷杀意,冷冷道,“给老子往死里打!老子倒要看看谁的胆子那么大,敢在老子身边安插人!”
哈哈大管事躬身应,“是,侯爷。”
夙扶雨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出了书房,随来人脚步急促的往内院而去。
忠勤候夫人郁结于心,伤心过度,加上两日滴水未进,才当场昏厥。
送走大夫,夙扶雨坐在床头,拍了拍忠勤候夫人的手,他们少年夫妻,忠勤候夫人虽不够聪明,对他却是极好的,家里的事也处理的极为妥当,两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有了老大,有了老二,有了女儿。
有了如今的一切!
可儿子突然没了一个……
他有多伤心难过,她就有翻倍的伤心难过,看到儿子的尸体,只一眼,她便昏了过去,醒来后,守着儿子的尸体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嗓子哑了,眼睛都肿了起来,眼泪依然流不止……
“侯爷。”忠勤候夫人唤了夙扶雨一声,满脸的憔悴绝望,“荣儿……我的荣儿……”
夙扶雨轻叹一声,将靠枕往她身后塞了塞,只拍着她的手,找了半天却找不到宽慰的话,大儿子如今卧病在床,几个孙子还小的需要人照顾,对着妻子泪流不止的脸,他没忍住,眼眶一热,泪也落了下来,“夫人……”
忠勤候夫人闻声,一头扎入夙扶雨的怀中,哭的惊天动地,“我的荣儿啊!啊啊……”
夙扶雨搂着妻子,无声落泪。
夙思嫣红肿着双眼,拿着帕子抹泪,青衣在门口晃了一晃,没敢进来,夙思嫣看了夙扶雨与忠勤候夫人一眼,出了门,青衣上前低声道,“小姐,来了几位素日与夫人交好的夫人并几位小姐,夫人眼下这般,可怎么待客?”
夙思嫣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素纱屏风后影影绰绰搂在一起两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显是哭的伤心到了极点,不由眼泪又落下来,“去将人迎进来,我换身衣服过去。”
“小姐,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青衣低声道,“不如请了大奶奶一起过去?”
夙思嫣略思忖片刻,点了头,“也好,你亲自去悄悄请了大嫂过来,千万不要惊动了大哥,他正在养伤,不宜动气。”
“奴婢醒的。”青衣应了,吩咐了粉衣好生伺候夙思嫣,她则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去了夙重耀的院子,去请夙重耀的妻子桂氏。
……
确认夙重华左胳膊上的伤不会被人看出来,十一娘稍微给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做了掩饰,两人才辞了莫殇回忠勤候府。
哈哈大管事看到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迎上去,一脸哀戚道,“三爷,您可回来了!家里出大事儿了!”
说着,就往夙重华身上扑。
十一娘不动声色的把夙重华往后扯了一步,哈哈大管事扑了个空,干脆跪倒在地,抱着夙重华的大腿干嚎了几声,“我的三爷啊!您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二爷没了!您的亲二哥没了!也不知道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人下的狠手……”
来吊唁的人看过来。
哈哈大管事哭的更加悲呛,“侯爷和夫人一下子就病倒了,您也不知去了哪里,府里眼看着就要没了主心骨……”
众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落在夙重华身上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夙重华弯腰扶起哈哈大管事,沙哑着声音道,“是重华的不是,回来迟了,二哥的灵堂设在哪里,且带我去看看。二叔和二婶娘还好吗?”
见目的达成,哈哈大管事从地上爬起来,抹着眼睛道,“二少爷的灵堂设在前院,侯爷与夫人伤心过度……”摇着头道,“不好。”
夙重华拍了拍哈哈大管事,“有劳大管事。”
“老奴的本分。”哈哈大管事弯着腰恭敬道。
待两人在前面见到装有夙重荣的棺木时,夙重华的心奇异的平静,十一娘欣慰的喟叹一声。
闻夙重华回来,夙思嫣抽空来见,哭的泪人一般,“三弟,二哥……”
“二姐,节哀!”对这个自小如亲姐一样疼爱自己,如今还愿意护着自己的二姐,夙重华却有几分愧疚。
夙思嫣有一颗通透的心,听了夙重华的话,流着泪笑,“二哥他树敌太多,我早知会有今日,日日担心……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早……两个侄子侄女还小,二嫂以后可怎么办?”
竟无半分怪罪行凶之人。
“二姐……”
夙思嫣却擦了一把眼泪,冲他一笑,“大哥卧病在床,爹和娘悲痛伤心,前院来的客人怕是要劳你去接待一二了。”
“自是应该的。”夙重华点头应下。
夙思嫣道了谢,起身去招待吊唁来的女眷。
十一娘拦住夙重华,“你的身子怎么吃的消?”
“无碍。”夙重华一笑,“我若是这时候不出现,难免引人怀疑。”
十一娘心疼却无奈,明知道夙扶雨是罪魁祸首,明明有证据在手,却不能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还要帮着凶手操办丧事!夙重华的心才是最难受的!
目送他去前院,十一娘转身回了粹华院。
夙扶雨看见夙重华的那刻,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却不能!
他红着眼将夙重华搂入怀中,在表现亲昵悲痛的同时下了狠手去捶打夙重华的后背,夙重华半分不让,痛的大叫出声,引的一群排队吊唁的人看过来。
夙重华蹙眉疼的低吟,“二叔,您打疼侄儿了。”
夙扶雨红着眼,恨不得一口吃了他,“是二叔不好,二叔太伤心了,华哥儿,你二哥没了……你以后少了族兄当助力,可怎么好?我的华哥儿……”
“二叔节哀,没了二哥,您还有大哥,大哥也需要您,您可千万不能累倒了。”夙重华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着说不出的伤怀。
众人看着叔侄俩一番伤心话,都叹气点头。
夙扶雨气的直喘粗气。
晚上,回到粹华院,夙重华一头栽到床上,呼吸急促。
竟是又发了热。
十一娘脱了他衣衫,才后背处几处乌青,被包裹的严实的伤也渗出鲜血。
十一娘心急如焚。
偏谁也不敢惊动。
只道是三爷累坏了,让人冷水、热水都准备一大桶,也不管魏管事古怪的眼色,留在了夙重华的房间,帮他换了药,用冷水擦拭身子帮助降温。
好在到后半夜,热度终于退了下去。
十一娘松了口气,趴在床榻前睡了过去。
翌日,夙重华先醒来,看到床边的十一娘和不远处的两大桶水,心底一软,就要抱了十一娘到床上睡,十一娘睁开了眼,先是迷糊的眨了眨眼,“重华,你没事了?”
夙重华笑着点头,“辛苦你了。”
十一娘仰头笑,眸子里有着直入夙重华心底的柔情,“吊唁最少也要好几日,你要多加小心,要实在撑不住,就借吃饭、上厕所的借口休息一会儿,千万不要硬撑着!你要是倒了,高兴的怕就是夙扶雨了!”
夙重华的双眸不自觉发亮,任十一娘帮他穿衣系带挽发,待一切毕,伸手将十一娘搂入怀中,唇触上十一娘的发顶,低吟,“十一娘,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十一娘喟叹一声,闭上眼搂住眼前的男人,“所以,你要好好的!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带上我!”
夙重华一愣,知她是在说十里琅环洞一事,用下巴蹭了蹭十一娘的头,淡声道,“好!”
十一娘的嘴角就勾起一抹笑来。
……
两个侍卫尽职尽责的将夙重华与十一娘寻莫殇的事上报了皇宫,顺平帝得了消息,一句话也没说。
连生垂了眼帘,恭敬的伺候顺平帝笔墨。
半响,顺平帝住了手,看了连生一眼,“去,找人去忠勤侯府走一趟。”
连生讶异的抬了头,“皇上……”
顺平帝已垂下了头,好似从未抬起过。
连生应了,悄悄出去,吩咐人。
三皇子得了消息,立刻召了房谋士进府。
“先生怎么看?”
“三皇子怎么看?”
三皇子往后一靠,冷冷一笑,“妇人之仁,早些年不斩草除根,如今留下这隐患要了自己的命!”
房谋士一笑,“这倒真是夙重荣妇人之仁了,却是有几分可惜,他还是有几分头脑的。”
“先生,夙重华必须死!”三皇子冰冷的声音里有着血腥。
房谋士点头,“此人留不得!”
“还有夙重华身边那个姓慕的丫头!莫名出现在边关救了夙重华,跟着夙重华住进忠勤侯府,又私下里与盛家夏氏接触……”三皇子闭了闭眼,睁开去看房谋士,“先生觉得盛子都此人还能不能留?”
“商贾出身,文采斐然,在朝中没有根基,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三皇子。”房谋士分析道,“这点是好的!却娶了个不该娶的人!”
又问三皇子,“盛府还没消息?”
三皇子摇头,“时限还有三日。”
房谋士低头沉思,三皇子背靠着太师椅闭上了眼。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好半响,房谋士出声道,“此人怕是留不得了。”
三皇子长出一口气,睁开眼,露出一副‘我猜也留不得’的神情,眸子里颇有几分可惜之色。
“盛府在慕家的监控下,咱们要动手,慕家定会知晓,还要有劳先生去慕家走一趟,见见慕家的老爷子,把情况说明。”
一叹,眸中冷凝异常,“大事在即,不可妇人之仁!”
房谋士点头,“是。”
房谋士并没有见到慕家老爷子,只得见了慕家二、三两位老爷并顾子洲三人。
他开门见山说了此事。
二、三两位老爷子皱了眉头看顾子洲,顾子洲却淡声道,“此事我自会与父亲说,有消息会立刻派人送信去三皇子府。”
房谋士皱了皱眉,还要再说什么,顾子洲已端了茶盏送客。
他无奈而归。
三皇子大怒,一把砸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欺人太甚!慕家把本王当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吗?慕令洲,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他!真惹恼了本王,大不了一拍两散……”
“三皇子息怒!”房谋士忙劝道。
三皇子却冷笑踹翻一张太师椅,“他慕家真以为本王是个傻的,看不出来他们想干什么?息怒?再顺着他们,以后就没你我说话的地儿了!”
“三皇子……”房谋士正待出声再劝,被三皇子抬手打住,“先生无需多言,慕家既然目中无本王,本王也无需事事照顾他们的想法!盛子都一家,本王杀定了!还有收养夙重华那护人家,给本王挖出来,本王要让那些不听本王话的人瞧一瞧,不听话是什么下场!”
话落,又是一脚,踹翻另外一张太师椅。
房谋士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古怪道,“三皇子……”
“说!”
“慕家大少爷曾化名顾子洲,却是与夙重华身边的慕青是相熟的!”
三皇子一惊,“什么?”
房谋士点了点头,“咱们都把这点忽略了,先前查慕青时,她是以厨艺大赛的身份进入侯府的,三皇子应该知道,一品香的幕后老板名字就叫顾子洲!顾子洲还因推举慕青而与闲云阁的另外一名糕点大师乌月生了罅隙……”
三皇子越听,越恼火。
待房谋士说完,他的脸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咬牙道,“这么说来,慕令洲与夙重华……”
房谋士看着他,点头。
“岂有此理!”三皇子雷霆震怒,抬脚将屋内立着的东西都踹了个遍!
“慕家想干什么?拉了我们两兄弟上船还嫌不挤,要再拉上老五那个蠢货废物吗!可恶!可恶!”
房谋士沉吟半响,突然瞳孔一缩,呼吸急促起来,“三皇子……”
“说!”
房谋士半响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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