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怕了?刚才用鱼鳔骗我的时候,哪里来的胆子?”
鱼鳔?刚才鲤鱼精言语之间对自己不敬,果然是为了激怒詹台。詹台愤怒之下用羽毛戳向鲤鱼精,反倒被它祭出了鱼鳔来抵挡,丢车保帅。
鱼鳔之中以气体为主,尤以氧气最多。鲤鱼精属水,詹台又擅火攻,难免会以火焰助攻,正巧中了这鲤鱼精的陷阱。
鱼鳔被羽毛戳破,大量氧气如同气球爆炸一般倾泻而出,遇上詹台火攻的火苗,立刻窜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好在詹台反应够快,凌空翻过躲开,否则现在一张白皙的俊面定然已经被火燎伤。
方岚心中一阵后怕,对鲤鱼精不由心生恶感,探手向前又揪了它一片鱼鳞。
鲤鱼精痛得飙泪,回头看见是她,知道她是詹台不可碰的逆鳞,只能敢怒不敢言忍了下来。
“陆家小儿,十年前我与你师徒三人明言在先,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永生不复相见。”鲤鱼精愤愤不平道,“你如今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莫不成是想毁约?”
詹台毫不在意,理直气壮道:“不瞒你说,师父和师兄早已作古。如今阴山十方既然由我当家作主,以前定下的盟约还算不算数,自然也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十年前,我师父年迈,师兄和我尚且年幼,被你诡计多端施计欺瞒,如今我已长成,道法精进不少,十年前定下的不平等条约,总也该重新跟你计较计较。”
他少年得志,每每谈及自身都难掩骄傲自得的语气。
方岚初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这股不知何处得来的傲然自满十分招人厌恶。可如今他入她心上,她再看他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却心中满满都是喜悦甜蜜。
“你们当初定下的不平等条约是什么啊?”她凑上前去,小声问。
詹台笑笑,靠近她的脑袋,嘴唇贴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熏红了她白皙的脸庞:“也没什么,就是做了个交易。”
“黄河鲤鱼穿行黄河,自甘陕一路往东,穿过晋豫鲁多地,溯溪游水,清淤穿泥皆不在话下。师父当年听闻龙城柳巷有一只成了精的黄河鲤鱼,呃,十分好奇。”他轻咳了一声。
地下躺平的鲤鱼精险些一跃而起,气得连声音都变了调:“陆家小儿空口白牙,讲话要凭良心!你那黑心师父哪里是好奇,黄河鲤鱼能穿泥沙,你那黑心师父看中了泥沙淤泥中不见天日的古董宝贝,分明是要捉了我去替他寻宝。”
詹台脸上一赧。他自己出身不好,师父和哥哥都是恶人中的恶人,以前一贯躺平任嘲,任谁说起旧事不过嘿嘿一笑毫不介怀。可此时在爱人面前,却偏生有了自己丢份伤自尊的感觉,恨不得一刀下去灭了这鲤鱼精的口。
他抬眼偷偷瞥方岚,发觉她面色如常,才微微松一口气,坦然道:“我们来了之后才发觉这道上出了名的黄河大仙鲤鱼精,原是一只不入流的赤眼虹鳟,骗人的。”
詹台伸手戳了戳那鲤鱼精被方岚拔去鱼鳞之后裸露的嫩皮:“喏,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他们师徒三人和鲤鱼精大战一场,谁也没胜过谁,反倒因为情急之下詹台祭出白骨梨埙破阵,反倒被这鲤鱼精看穿了身份。
“阴山十方!”鲤鱼精极为忌惮白骨梨埙,一眼便认出詹台的法器,望向他们师徒三人的眼神藏了深意。
“师父当即下了杀手,可是当年我气虚力弱,白骨梨埙吹不出力道,何况当日只道它是黄河鲤鱼,准备不足,并未取来白头鹮鹳,交战之中很是吃亏。”詹台将手中白色的长羽拿出,晃了一晃。鲤鱼精面色铁青,看着白头鹮鹳,久久不语。
“师父年迈,哥哥天赋又很是一般,我们三人一鱼僵持一天一夜难分胜负,之后终于立下盟约。赤眼虹鳟对我师徒三人的身份缄口不言,而我三人放他一马,永生不复相见。”詹台说。
阴山十方,怀璧其罪。他们三人隐姓埋名多年,险些坏在一只赤眼虹鳟身上。
鲤鱼精愤愤道:“我早该知道你们不讲信用…如今你已长成,道法功力再非我这一只小鱼能匹敌。如今违背誓约来我铺中,可是为了取我性命,杀人灭口?”
詹台微微一笑,嘴唇轻启:“今天来你铺中,不为取你性命。”
“想请你帮忙,找个人。”
老林失踪之前最后一次联系宋书明,曾经提到他在太原办事。
林愫自幼被老林当做掌中之宝般疼宠,她嫁给宋书明已经多年,老林却至今仍对宋书明吹胡子瞪眼,十分看不惯。
宋书明在老林面前便如同耗子见了猫,此时出于好奇,大着胆子询问老林是否有何棘手之事需要他帮忙。
老林冷哼一声,沉默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无妨,你只照顾好林愫便可。”
他抬起头,沟壑纵深的脸上露出十分严肃的表情:“待她生产之前,我会赶回来。”
宋书明心里一惊。林愫此胎怀相不佳,自有孕始,他便三番五次请老林前来陪伴。可是老林如今话中意思,竟是要等到林愫生产,他才会回来?
宋书明心里狐疑,却因老林积威,不敢问出口,只默默将此事记在心中。后来网上那三章有关他们的故事发出,宋书明第一时间再联系老林,却发现他已失踪多日。
他一边和詹台查断手碎尸案,一边拜托太原同事帮忙调查老林下落,两个多星期来,却一丝线索也无。
鲤鱼精听詹台说完事情经过,沉默片刻,有些犹豫地抬起头:“找人这事,本来就是你们的强项,问米求神算卜,哪个不行?”
詹台冷哼一声:“问米算卜,那找的就是死人了。我们如今要找的,是道法高深的活人。”
他审视地看着鲤鱼精,沉声问道:“你在柳巷中之中,消息格外灵通。难道到此时,都不知道我说的高人老林,是哪一位吗?”
鲤鱼精连连摇头:“老身真的没有听说过。陆家小儿既然只为找人,老身何必瞒你?举手之劳,据实以告,早日将你这瘟神送走,我岂不是更轻松?”
“也罢,我直说吧。”詹台淡淡说,“我要你幻化真身下汾河,沿着河流水系挨个找,将龙城之内看得见水的地方,都给我找个遍。”
方岚悚然心惊。
连鲤鱼精也大吃一惊,怀疑道:“你刚刚才说要找一个道法高深的活人,怎么不在岸上找,偏生要往水里去找?你这高人,莫非跟我一样也是只鱼精不成?”
詹台脸色丝毫不变,继续说:“不说汾河和晋阳湖,就算是龙潭公园、迎泽公园里面的小湖泊,也不要放过。”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见已经将近十点,伸手将方岚揽在身边,对鲤鱼精说:“今天便罢了,明天下午五点,我在你这店中等你。”
詹台抬起手,长长的白羽在手里轻轻摇晃,粉色的下摆好像娇女的裙面,格外招摇漂亮。
“若是你做得不让我满意,白头鹮鹳便是为你预备。”詹台说,“虹鳟生吃虽不美,清蒸烧烤却都还不差,刚巧炖了你,给我姐姐和女友补补身子。”
他说到“女友”两字,特意侧眼看着方岚。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想出言反驳,却又觉得格外矫情,只低垂了头不说话。
临出门前,詹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对那鲤鱼精说:“对了,提醒你一下。”
“想逃,是没有用的。”詹台云淡风轻地说,“我有一友,特地来此帮我小忙,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入城。”
“很是不巧,她刚好是一只得了道的狐狸精。”詹台说。
黑色的木门被关上之前,方岚瞥见鲤鱼精脸上绝望的神情。狐狸精最擅追踪,当日曾帮助他们找到离家出走的大一男生,吴悠。
出门之后,方岚反握住詹台的手,满眼疑惑:“怎么回事?是真的有狐狸精要来,还是你说来诓他的?”
詹台微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在张家界见过的狐狸精胡易,明天早上入城。”
两人订的酒店离柳巷不远,詹台干脆牵了她的手,慢慢悠悠往酒店走去。
他摩挲了她的手臂,觉得有些微凉。女友受凉,一般的操作都是脱掉身上的衣服披上去。这基本上已经成了男性常识,他就算没有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知道此时最佳的行动便是脱掉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
可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脱了便是光膀子。
詹台虽不在乎裸露上身,却不知方岚是否介意与衣冠不整的他走在一起。
脱,还是不脱,他拿捏不住尺度,实在是辗转反侧,身在煎熬之中。
“怎么了?怎么这么安静,一路不说话?”还是方岚先打破沉默,抬头问他。
他低头看她,终于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将她抱了满怀。
面对面,胸膛贴着胸膛。他的脸贴在她的侧脸上,只觉得他的脸滚烫,她的脸冰凉。
“冷不冷?”他侧着头摩挲,光滑的皮肤像丝绸一样。他放在她肩背的手慢慢下滑,在她凹陷下来的腰窝流连。
这是詹台第一次这样拥抱一个姑娘,彼此的心跳交杂在一起,让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他想告诉她,却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丢人,患得患失许久,才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今晚的汾河真美。”
方岚扭头,他们离岸边还远得很,最多只能看到堤岸边的灯光,他又从哪里看出来汾河真美的。
可她冰雪聪明,看破不说破,抬头看了看天,抿了唇笑,说:“是啊,今晚的月色也很美。”
詹台闻言抬头,黑漆漆的天空,云层浓厚,不见星光,也不见月亮。
没有汾河也没有月光。美的从来都不是风景而是情意。
他低下头笑了,微微侧脸,羽毛一样轻柔的吻迅速地印在她唇角。
她却受惊,偏头来看他。
只一转头的瞬间,她的唇擦过他唇畔,又被他精准地追上含住,不容置疑也不容反抗。
作者有话要说:早都想写这个假冒伪劣的虹鳟精了...大家记得啊,淡水虹鳟并非三文鱼,不能生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