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也不甚严厉,孙翔却是听得面红耳赤,深深低头不敢看人。虽说这年头礼崩乐坏了,武夫们可以乱换主公没人说什么——对这帮不识字不识大义的丘八们苛求什么呢?——但文官们这么随意改投门庭,这还有点丢脸的,毕竟是读书人出身啊,礼仪廉耻还是要讲的,不能把忠孝二字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吧?
眼看气氛尴尬,吕六楼忙出来打圆场:“镇督,孙巡抚还是很识大体的,他主动归降我军,向我军通报镇督您率军北归的消息。若无孙巡抚,我们还不知道镇督您已经回来了,也没办法出来恭迎镇督大驾。看在这点微功份上,镇督宽宏大量,就不要计较以前的事了吧?”
说着,他对孟聚眨了眨眼,后者笑笑,却也明白吕六楼的暗示:咱们好不容易有了第一个主动投诚的文官,还是带了一大块地盘过来的。这个千金市骨的好榜样,咱们可不能亏待了啊!
其实,孟聚对孙翔倒也没什么恶感——虽说忠臣不事二主,但这年头,聪明人才能活得久些。孙翔当年决定投诚拓跋雄,现在又转投自己,这两次决策都可以说是正确无比。尤其是现在这次,自己因为知悉内情,才知道拓跋雄决计是必败无疑的,但孙翔这样一个远离前线的文官却也能预料到这点,这个人的政治嗅觉真是灵敏得出奇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聪明人搞错了状况——他以为自己既然是慕容家册封的北疆大都督,那自然就是慕容家的人,就这样急匆匆地向自己投降,却没想到自己跟慕容家已是半决裂的状态了。当然了,对这个错误,孟聚自然不会去告诉他。
“孙巡抚深明大义,弃暗投明,本座深以欣慰。孙大人放心就是,本座一直唯才是举,不论出身门第。只要巡抚诚心效忠于我,本座亦必报之以优遇,但望你我主臣相谐,善始善终,不失为佳话流传。”
孟聚这段话说出来,吕六楼等一众武夫还没什么感觉,但孙翔这文官却是知道厉害的:这番微言大义,即使最凛然的警告也不过如此了——能说出这番话,这位孟镇督,不是普通武夫啊。都说他武功盖世,但他的文治和韬略,只怕也不在武功之下。
孟聚深深凝视着孙翔,那目光犀利得有如利箭,直刺人心,那股杀伐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武夫气势毫不掩饰地扑面而来。
孙翔抵受不住,俯身跪倒:“主公在上明鉴,罪臣诚心投效主公,决无二心。倘违此言,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他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望,良久,才听头顶传来了一声话:“孙巡抚,起来吧。”接着,便是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当孙翔抬起头时候,却见眼前的地上,人已经空了。在一众军官的簇拥下,那位孟大都督已是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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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楼,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你我兄弟,有话直说就是,何必憋在心里?”
孟聚能看出自己的心思,吕六楼倒没多大奇怪。他说:“镇督,末将有一事不明,想请镇督指点。”
“是关于孙翔的事吧?”
“是。”吕六楼毫不掩饰,他说:“镇督,末将注意到,同样是边军那边过来的人,您对李帅、易帅他们都很宽容,雍容大度。而孙巡抚是主动向我们投效的,你反倒对他。。。好像很严厉,也没有什么安抚。末将想不明白,镇督这样区别对待,其中可有什么深意吗?”
孟聚展颜一笑,吕六楼能这样有话直说,他很是高兴。现在他权势日隆,地位日高,能这样不讲心机敞开心扉跟他对答的人,也只有吕六楼一个了。
“六楼,你说得没错,孙翔和李赤眉他们同样都是边军那边投过来的,但他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李赤眉、易小刀他们,都是被我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实在没办法才投降过来的。他们可以说是不得已的。对这样的人,我以恩义笼络,诚心待之,将来不难对我们归心。
但孙翔不同,我们没逼他,他看着老东家势头不好,主动就弃主叛离,落井下石——他不是被迫,纯粹就是为了自己一己私利。
不讲情义,不讲恩义,只说利益——这种人,很危险。拓跋雄给孙翔朔州巡抚、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的厚遇,咱们给他的待遇再好,能好得过这个吗?但纵然如此,在拓跋雄面临困境时候,孙翔还是立即就叛离了。所以,你就该明白,对这种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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